四月初的清宵,微云淡月。
薄薄月光笼罩下的素心庵恰似一位谢了幕的青衣,洒落静穆中带出几分凄切。
这里本是智勇公府的家庙,专供府里头四时祭奠、家人礼佛,因此不以恢宏庄严见长。
占地只有十几亩,除却三间正殿,也只有山门处守门老苍头住的两间倒座、后院一溜房舍——正中间是一座庵堂、东西两处禅院。
此时,东禅院还有灯光,笃笃的木鱼声在静夜里传得很远,甚至淹没了踽踽而来的脚步。
走进来的人很瘦小,穿着灰扑扑的僧衣,连影子似乎都淡淡的,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倒像是挂在墙上的一缕破蛛网。
直到木鱼声停了,这人才又上前几步压着嗓子请示道:“太夫人,西院那个还留着么?”
太夫人就是敲木鱼的人,也是一身僧衣,但没有剃度。
她从蒲团上起身,把手上的那串迦南佛珠系在前襟的纽子上,一句话也没说,径直走到院子里。
那瘦小的尼姑小心地跟在身后,她的年纪也不轻了,肩背明显有些驼。
太夫人抓起一把饵料扬进前面的放生池,平静的水面一下子炸开了锅,成千上万条泥鳅争夺着落入水中的饵料,把一池水都给搅动了。
京城里的人特别喜欢买泥鳅放生,所以这池子里养的都是泥鳅。
直到水面重新安静下来,太夫人才缓缓开口:“一条小泥鳅能兴起什么风浪?也值得为她在天子脚下冒险?明心,你是没了头发还是没了脑子?”
太夫人语气冷峭,如镰刀割过青麦,断茬齐整。
这个叫明心的尼姑当即垂首噤声,不敢多做一句辩驳。
此时的西禅院已经全熄了灯,但还有人没睡。
暗淡的月华足以让适应黑暗的人看清屋子里的情形,一张旧竹床的床头坐着个女孩子,她侧着身子倚在老旧的翘头香案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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