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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是春暖花开好时节,连德尚殿里的咳嗽声都少了。但如今宫里不太平,宫人们个个谨言慎行,生怕一个不慎被殃及池鱼。
元和帝疲倦的闭上眼睛,身后按摩的女人手下动作不疾不徐,纵然已经过去了一柱香的时间,仍不见半分心浮气躁。
元和帝突然睁开眼睛,伸手捉住了女人的手,女人会意停下动作,顺从的来到了元和帝面前。
元和帝看着面前性子温婉的女人,一时有些感慨。从前只觉得如嫔胆小怯懦,不甚起眼,也从来想不起来后宫里还有这么个人。
可能是如今上了年纪,他反倒察觉出如嫔的好来。尤其是岚贵妃去后,身子也大不如前,他时常觉得心力交瘁,喜欢召如嫔在身侧伴驾。
元和帝忽然叹道:“如嫔,这些年委屈你了。”
如嫔如今已不复当年年轻貌美,不比舒妃俏丽,更不及怜嫔娇媚,却自有细水长流的温婉可人,但比年轻时更招眼。
她闻言浅浅一笑,宠辱不惊道:“皇上说笑了,妾身从来不觉的委屈。”
元和帝对她这般回话很是满意,似是又想起什么,说道:“算起来如今钰仁这孩子年岁不小了,也该成个家,身旁有人在照顾着才是。”
如嫔低眉垂目,敛去眸中精光,轻轻叹道:“皇上说的是,妾身早就同仁儿提起过此事,只是仁儿自惭于残缺之身,一直推脱,不愿连累其他人。”
元和帝皱眉,略带不悦道:“这是什么话,宁王是朕的皇儿,大黎的王爷,即便身有残缺,也不算委屈了旁人。”
如嫔并不辩驳,只顺从道:“皇上说的极是,仁儿大约是面皮薄不好开口,一切听凭皇上做主。”
元和帝这才舒展眉目,和缓了语气道:“既是过日子,倒也不必太过看重家世门第,重要的是性情温婉娴雅,知书达礼。朕看蓝老太师的孙女,蓝尚书的女儿便不错。
盈馨又是皇后的外甥,自小便时常进宫陪伴皇后左右,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正是个贤良女子,依朕看与宁王正是相配。”
他说罢便看着如嫔,如嫔面露喜色,行礼谢恩道:“那妾身便替仁儿谢过皇上了。”
元和帝欣然点头,心情颇佳,又道:“宁王都要娶亲了,你这位份太低也不好看。等改日朕给宁王赐婚之时,也一道给你晋一晋位份。你入宫多年,又诞下宁王,这妃位也是你应得的。”
如嫔笑意愈深,又行了一礼道:“皇上如此厚爱,妾身不胜感激,愿常伴皇上左右侍奉。”
元和帝摆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礼起身。正在这时福安进来了,说道:“皇上,舒妃领着四公主和六皇子来了,说是皇子和公主想皇上了,特地带来见见皇上。”
元和帝似是有些疲倦的揉了揉眉心,正要说什么,又有个宫人冒冒失失的闯了进来,不待福安训斥,便听他道:“皇上,不好了,采薇宫、采薇宫那边来人说、说怜嫔方才昏倒了!”
元和帝猛地抬头看过去,吓得那宫人打了一个哆嗦,元和帝厉声道:“到底怎么回事?”
那宫人不过是个传话的,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抖抖瑟瑟的答道:“奴、奴才也不知道,这会儿章太医已经过去了,大约……”
不等他“大约”出个什么来,元和帝已经起身往外去了。
如嫔在身后行了礼,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等元和帝走后,她也出了德尚殿来,与正发脾气的舒妃撞了个正着。
舒妃身后的两个妈妈怀中还抱着四公主和六皇子,已经是牙牙学语的年岁了。大约是等了一会儿,春日微醺的日头又正好,都有些昏昏欲睡。
如嫔看着一时有些出神,大约是想起了宁王幼时的模样。只是舒妃可没这般好心情,本就一肚子火,见了如嫔更没好脸色。
如嫔虽在宫里的资历老,但位份却还不及舒妃,见了舒妃还得行礼。舒妃只作视而不见,转身时还嘀咕着骂了一句“老女人”。
如嫔身旁的丫头夏含气不过,却也只敢小声嘟囔道:“这舒妃真是蛮不讲理,皇上是去了采薇宫,她冲娘娘撒什么气。”
如嫔倒是不甚在意道:“舒妃素来就是这般性子,且她说的也没错,本宫本来就老了。如今仁儿都要娶亲了,本宫又怎能不老。”
夏含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可皇上也太偏心了,太子妃是齐家嫡女,自然不必说。安王妃虽然家世不显,却也是皇后娘娘自己求来的。可到了咱们王爷这里,怎么就成了蓝家小姐。
之前那个蓝媛馨闹了那么一出,谁还敢去给蓝家女儿提亲。且这蓝盈馨虽是皇后娘娘的外甥,可如今蓝老太师去了,蓝家又算什么?”
她说罢正好对上如嫔的眼睛,猛地被那冰冷的眼神吓得一个激灵,顿时回过神来,心中惴惴不安。
如嫔全然没了往日的温婉和煦,冷冷道:“蓝家不算什么,皇上的旨意也不算什么吗?”
夏含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忙跪下求情道:“奴婢知道错了,奴婢往后定然不敢再说了,还请娘娘恕罪。”
如嫔不为所动,语气严厉道:“本宫一直再三告诫你,在宫里要谨言慎行。咱们原就是走在独木桥上,万不能给旁人留下一点把柄,否则就可能一朝摔下去永不翻身。
你若再这般口无遮拦,也不必在本宫身边侍候了。本宫在这宫里也算不得什么,将来惹出祸事来也保不住你。”
夏含吓得眼泪汪汪,忙磕头道:“娘娘就饶了奴婢这一回吧,奴婢今后定然谨言慎行,再不敢胡说八道了。”
到底是跟了自己多年的丫头,自从前落魄时便一心一意侍候自己,如嫔也是不忍。她亲自扶起夏含,叹道:“你呀,以后凡事三思而后行。少说话多做事,才能在这宫里活的长久。”
说罢如嫔却又不知想起了什么,喃喃道:“只不知仁儿那边知道了又会怎么样,那孩子心里,唉……”
却说元和帝匆匆去了采薇宫,就见里面已经忙乱成了一团,院子里便能听见里头怜嫔的惨叫声,让人心里发毛。
元和帝三步并作两步进了屋里,就见章太医正领着人给怜嫔施针,怜嫔额间已被冷汗打湿,鬓发凌乱,双眼失神,好在惨叫声却是渐渐低了下去。
好半晌,章太医才得空擦了擦额上急出来的汗,领着人出来给元和帝请安。
他这一出来带出来几缕淡淡的血腥味,元和帝面色一变,沉声道:“章太医,怜嫔怎样了?”
章太医已经上了年纪,这一番折腾下来已是心力交瘁,撑死精神答道:“回皇上的话,怜嫔娘娘见了红险些小产,好在如今已经脉象平稳,只要好生养着就并无大碍了。”
元和帝却未放松神色,追问道:“好端端,怎么突然见红了?”
章太医略一犹豫,答道:“回皇上的话,依老臣看,怜嫔娘娘似乎也是中了浮生散之毒。只是剂量不多,这才没出大事。”
屋子里瞬时如同窒息般寂静,随即只听“砰”的一声,元和帝冷声道:“有人先是毒害了朕的公主,如今又要毒害朕未出生的皇嗣,说不定下次就要毒害朕了,这还不算大事?”
屋子里顿时“哗啦啦”跪了一地的人,没人敢吱声。这时候里头的怜嫔却似乎听到了动静,哭喊道:“皇上,皇上……”
元和帝起身走了进去,就见怜嫔双目含泪,挣扎要起身,元和帝上去制止道:“你好生躺着吧,别起来了。”
怜嫔一把握住元和帝的手,惶恐道:“皇上,有人要害妾身肚子里的龙嗣。是皇后,一定是皇后,你可要为妾身和肚子里的龙嗣做主啊!”
元和帝有些头疼,安抚道:“好了好了,朕知道你受惊了。别再胡言乱语了,诽谤皇后乃是重罪,以后切记别再这般口无禁忌。”
怜嫔却不依不饶道:“皇上,自从出了三公主之事,宫里上下戒严,除了皇后,妾身想不到还有谁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给妾身下毒。
除了皇后,又有谁这般容不下妾身和腹中之子,非要置我们母子于死地!”
元和帝原本不耐的神色一凛,似是听进去了。却也一时没有说什么,只安慰了怜嫔几句。哄着怜嫔歇下后从里间出来,章太医还领着人还候在外间等着。
将其他人都打发出去,元和帝沉着脸:“章太医,太医院已经研究浮生散多日,还没有一点进展吗?”
章太医迫于威势额上又冒出冷汗,斟酌着答道:“微臣惭愧,太医院上下竭尽全力,只知这浮生散是用一种特殊草药炼制而成。但到底是何草药却全无头绪。”
元和帝眉间威压愈重,忽然看到章太医身后跪着之人,问道:“这是何人?朕见方才正是他施针医治怜嫔。”
章太医侧身,身后的孙明哲上前两步,叩首道:“微臣太医院肄业生孙明哲,不过是略尽绵薄之力,辅佐章太医治疗罢了。”
章太医却不抹灭他的功劳,说道:“此人虽入太医院时日不长,还只是个肄业生,却是个可造之材。家中三代行医,精通针灸之术,对缓解浮生散之毒很有效果。”
元和帝面色稍缓,点头道:“既然是个青年才俊,章太医便好生重用吧。眼下浮生散之毒已是心头大患,太医院要尽快制出解药来,刻不容缓!”
两人回了太医院,章太医面色疲倦,激励了孙明哲两句便又去忙了。
孙明哲也是心事重重,经过时无意间看到案上一张凌乱的笺草,不知看到了什么,心头一动。他正要上前细看,却有人将那张笺草收了起来。
孙明哲抬头一看,竟是胡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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