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茗和哈维一行人到海州时，是他出行那天算起来的第三天清晨。

早有路过的水军汇报消息，尽管天还蒙蒙亮，甲板上却站满了人。徐江恒张柏李贽自然是站在最前，郡主府的一行人也跟着他们，出乎何茗意料的，于鄂宝和潘一夫也站在一旁。

何茗远远地向他们二人点头示意，小妍早已按捺不住扑进何茗怀中。

没有看到夏砚，这让何茗有些失望。

不过想来，她应该是不知道自己失踪的吧。

远处的高楼上，还有一男一女，男人高大英俊，女子雍容华贵。

“好了曦儿，他们没事，我们走吧。”

“让我再看看他们。”

海平王终究还是像别人所想的一般无能，子女走散了，他什么办法都没有。

真好。

另一边，馨郡主吩咐下人给哈维一行人准备住处后便离去。哈维抓紧时间与妻子温存后，便又要走上前往欧洲的道路。

不会去西班牙，他的目的地是意大利和法国。

何茗和哈维谈好了生意，没有买炮，没有买枪。许诺几万十几万的银两，就买了两样东西。

书和人。

这时西欧文艺复兴已到高潮，许多国家开设了大学，意大利的学园更是蔚然成风。而今的大学并不像后世一般文理工分明，主要还是人文社科为主，这也就够了。

比如现在意大利的帕尔马大学，已经教授语言学，逻辑学，文学法学，商学和简单的自然科学，哲学也已经从原有的神学中独立。

许多人一定听说过一个著名的问题，叫李约瑟难题：为什么高度发展的中国古代科学，没能酝酿出辉煌灿烂的近代科学，反而让西方抢占了先机。

在何茗穿越前，学界一些人开始了对这个问题乃至李约瑟本人都展开了批判，认为他是在欧洲中心论的语境下解释中国问题，何茗却一直觉得这样小题大做。

不说欧洲确实是近代科学乃至一系列文明的发源地，李约瑟作为西方人，以欧洲中心论看待问题本就无可厚非，就算要争论，也仅仅是史观不同带来的分歧。

况且，他的贡献不卓越么？那个年代“中国无科学”理论盛行，李约瑟不仅极力反驳，更对“中国停滞论”进行驳斥，他提出中国的科学进步是在超稳定结构中缓慢孵化，对中国的理解提供了有效的工具。

言归正传，何茗知道自己不可能像穿越者前辈一样，发明飞机坦克互联网，也没有一个系统能让他超越蒸汽文明直接来到电力文明甚至电子文明，但他也有自己想做的事。

为万人湿……师。

爱因斯坦对科学在欧洲产生的解释是：科学在其他地区没有产生是正常的，欧洲能诞生科学才是奇迹。而古希腊先贤的许多思想，如自然主义，还原主义，逻辑体系正是科学研究的出发点和基本方法。

不论这种说法是对是错，何茗希望能引进这些思想，不是说要用他们取代现在的儒家，而是让更多的人兼容并包，了解欧洲的一些思考方式，知道逻辑，知道法律，这些是理性，而理性与经验的结合，正是一切科学包括人文社会科学的起点。

如果可以，他想引领一场思想的进步，像启蒙运动之于欧陆。

何茗相信，哈维回来会有大收获，到时候自己羽翼渐趋丰满，会给哈维几辈子花不完的财富。

当然，更大的收获是自己的。

……

和几个朋友说了些话，何茗发现潘一夫还站在不远处等着他。

“潘叔，有什么事么？”

“哈哈，还能有什么事，恭祝何东家平安归来。”

何茗看着他的表情，知道不会如此。

“那既然这样，小子就多谢潘叔了，待到过几日清闲一些了，小子亲自上门拜见。”

现在何茗与潘一夫的关系有些奇怪，抱月饮食中有潘一夫百分之十的股份，他应该算是何茗的合伙人。然而现在潘一夫又管着抱月饮食旗下一个酒楼，那就要尊何茗为东家，但潘一夫之前也是一方豪强，年龄地位曾经都不可小觑。

于是现在关系变成了，潘一夫喊何茗为东家，何茗称呼潘一夫为潘叔。

“东家，其实……还是有一些事的。”

何茗欲擒故走，就知道如此：“潘叔，您有何事直接说就好，如果能做到我比不推诿。”

“我想看看那个酒怎么样了。”

原来如此。

潘一夫出自酿酒家庭，自己也是酒水爱好者，当时咬紧三成利，最后仅一成成交，打动他的，是高度酒。

何茗是真不知道高度就怎么酿，可耐不住高手在民间，当时何茗提出的蒸馏之法本是顺嘴说说，张老汉也在研究院当故事提了一遍，便被有心人记去。

研究院如今都是在各自行业做了一辈子的老师傅，他们见过多少事情，之前不敢胡思乱想，是怕被责罚。现在有这么个地方就让他们胡思乱想，想的好还给钱，哪能不尽心竭力。

科学院在海州郊区，一个人烟罕至之地。既不用担心实验失败造成无辜人员伤亡，也能有效保护机密。

两人走到研究院门前，忽然看见一老头衣衫褴褛地趴在地上，面朝黄土，臀对太阳，趴得撩人，趴得销魂。

潘一夫不解：“这是研究院的欢迎方式？”

“我觉得不是。”

“那这是……”

何茗端详一番道：“我从前认识一个叫浅白桑的家伙，他告诉我他是一个扑街者，可能扑街者就是这样的人吧。”

潘一夫恍然大悟：“东家，这是不是就是您从前说过的，艺……艺术家？”

何茗严肃道：“言之有理。”

地上趴着的老头忽然抬起头来，眼中有泪光闪烁。

潘一夫瞪大眼睛：“咦，这不是张老汉，为何他的眼中噙满泪水？”

“因为他对这片土地爱得深沉？”

张老汉“呸”一口，吐出嘴里的泥土大叫：“爱个屁，你们两个倒霉孩子，看到我趴在这里也不知道扶一扶，真是太没礼貌了。”

张老汉心直口快，年龄也的确很大，何茗和潘一夫在他面前都是孩子。两人相对苦笑，赶忙把张老汉从地上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