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世,草长一春,活得就是一个‘信’字。前辈老人跟我们教训过,‘人无信则不立’。陈爷,今儿我再管您叫一声爷。陈道爷,这账得清了。”疤眼的壮汉盘腿坐在罗汉榻上,伸出手里的烟杆,在榻沿磕了两下,滚烫的烟灰滚出来,在草席子上灼了个窟窿之后熄了。
烟杆子递出去,壮汉旁边一个猴样的后生立马双手接过。这后生在怀里摸索了片刻,取出了个小牡丹图案的绣包,捻了一撮烟草出来,塞进烟袋锅里压实了,凑在油灯的火头上,嘬了两口。
那油灯的火苗本就小,他一吸,火苗随着风走了,一松劲儿,火苗又涨出来少许。天色已经黑得透了,这一点黄豆大灯火映得小屋里一明一暗,那疤眼脸上的三条长疤在摇曳的火苗映照下,像是活过来的三条毒蛇,十分可怖。
猴样的后生又把烟杆儿递回到疤眼的手里。疤眼深吸了一口,长长地吐出一道烟,满足地叹了一声,忽然笑了:“陈道爷,您不能在这个时候装哑巴。允还是不允,您得吱个声。”
他问的人——也就是陈渊——是个瞧起来四十多岁的道士,正跌坐在地上。他蓄着一小绺山羊胡子,把他的长脸衬得更长,一双眼无神,半张着口,鼻子里流出来的血早就干凝在了他脸上,呈现出一种暗淡的黑色,很是滑稽。
“您……您看我这几斤骨头能值多少钱,捆吧捆吧卖了去吧。”陈渊苦笑一声,抬起自己缺了两根手指头的左手,“再不然,您把我最长这根手指头也剁了,能抵债就抵债吧。”
“瞧您这话说的,好像我多不仁义似的。”疤眼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人家都说过年如过关,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想想,过年的时候我找你催债来了吗?我多仁义呀?眼见这都初八了,我才到你这来收帐,就怕您过不了一个好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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