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一匹快马飞奔而来,马上之人身穿皮甲,手提唐刀。
钱镠看到这人时,眼角止不住的在跳动。
这人骑的竟然是杜棱的枣红騊駼!
一直在钱镠身后隐身的阮结阮骨头,此时是惊呼出声来。
“不好!窜天猴出事了!”
此言一出,众人的心跟着提到了嗓子眼。
此人飞奔而来,于十步狼狈下马,跪爬到钱镠身前。
“禀……禀大当家的……二当家中埋伏了……”
此人正是杨二,此时的杨二是衣衫破旧,皮甲上多了三五个窟窿,头发松乱,脸上是还未干掉的血迹。
钱镠攥紧了拳头,问道:“是何人所为?杜棱现在在何处?情况如何?”
杨二吞了吞口水,简单的调整呼吸之后,这才道:“我们刚绕过灵隐山,正要进武康地界,这群人就杀了出来。来人三百有余,早先埋伏在山上,我们……我们进了山谷,他们就杀了下来……”
顾和尚皱起眉头,冷声道:“说重点!”
杨二连忙点了点头,道:“二当家现在被围在了山谷中,情况十分不妙,兄弟们死伤近半。二当家派人掩护,小的这才得以杀出!大当家!快去救援吧!再晚二当家就保不住了啊!”
钱镠长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钱镠现在想确认的是,围堵杜棱的到底是何人!
钱镠问道:“此条线路甚是隐秘,一百来人动静也不能闹大,到底是谁有这么大的神通,竟然能事先在灵隐山设伏?”
杨二低垂着头愧疚道:“大当家!都怪小人,是小人嘴上没个把风的,钱镇来套我的话,小子愚昧被他套了去。小的该死!小的该死!”
杨二还没到灵隐山时,就跟虎子吹嘘,说是在盐官城时被贵人指点,说绕走武康那条路会有危险。
可惜杜棱没有选择直接进入武康而是选了绕过灵隐山再绕武康这条线,不然他就得去跟杜棱禀告,必能立下大功。
虎子闻言,顿时就呆住了。
哪里有的什么贵人不贵人?这分明就是在套杨二的话,再联想到和杨二交谈的那人是有几分神似钱镇,虎子是心中大惊,恐有不妙,正想去跟禀告杜棱时,两边山头就杀出了敌人。
杨二自知闯下了大祸,本想冲在最前面以此谢罪,但却被王麻子给拦了下来。
王麻子让他过来搬救兵,并把所有的情况给钱镠说清楚,包括钱镇是如何套他的话的。
杨二闯祸,却还得到王麻子的信任,杨二是万死不辞。
一路狂奔像是不要命了一般。
钱镠沉吟了起来,心中了然。
既然是钱镇把消息泄露出去的,就不会是高湘父子的人,更多的可能只会是杭州盐枭。
因为只有杭州盐枭,才会最热衷去做这件事。
这个消息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若是高湘父子出手,很有可能是引诱钱镠过去救援,这三百人可能只是表面的,暗中还有伏兵在埋伏。
但若是杭州盐枭,那这三百人,你只是三百人了。
钱镠要做的就是带人过去救援,不用再有其他的顾虑。
现在只要杜棱能坚持住,等钱镠到,这都不是死局。
钱镠很是果断道:“改道灵隐山,加快速度!能跟上我的,回石镜镇每人五百钱!”
此言一出,钱镠也不再停留,调转马头,向灵隐山奔去。
……
三个时辰,足足三个时辰,杜棱王麻子咬牙坚持了三个时辰。
两边的山头,站满了敌人。
前后两道是被人用乱石堵住,乱石之后还有敌人。
众人是要进难进,要退难退。
唯一能选择的只有往两边山头杀去。
而这也真是敌人所希望的,当杜棱要组织人手攻山时,一个个圆木从上山滚来,逼得众人是又退到了山谷。
此处地形太好伏击了,是江东少见的山谷之地。
杜棱也不是第一次被埋伏,赵老二、李仁义,这些人都曾埋伏过,可没有一次想这次一样,被打得如此憋屈。
杜棱躲在山谷下唯一的一块巨石之下,抬头望着这让人绝望的地形,苦中作乐道:“麻老五,你说留哥儿回石镜镇之后,会怎么处置钱锐兄弟?”
王麻子这人本来就比较悲情,可还没像杜棱的思维那般已经跳脱到石镜镇去了。
王麻子苦笑道:“你我若葬身此处,留哥儿会去之后,一定会一刀斩了钱锐兄弟。只可惜,没能等到留哥儿坐断江南的那一天了。这仇报不报,对你我而言,都已经没有太多的意义了。”
杜棱瞪大了眼睛,大声道:“我说老五,你别动不动就要死要活的行不行?留哥儿都快到了,整天就想着死,你死,我可不陪你。”
王麻子无语道:“这都三个时辰了……”
杜棱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我看你是被吓傻了吧?才三个时辰而已!你当留哥儿手下的都是骑兵?三个时辰就能冲过来?
你这思路可就不清晰了。
刚才你说留哥儿要斩了钱锐兄弟,这就是很好的说明嘛!
你还是太不了解留哥儿了,你知道为什么兄弟们都说我恶吗?
其实我是跟留哥儿学的,只不过留哥儿恶得不纯粹,所以才没那么明显。”
王麻子瘪着个嘴,这可能是钱镠被黑得最惨的一次吧!
在杜棱这个乐天派的带领下,紧张的气氛倒是缓和了不少。
当敌人从山上再次发起进攻时,杜棱朗声大笑是带人迎了上去。
冲杀,抵御,躲于巨石之下。
如此反复,杜棱又是坚持了近半个时辰。
当鲜血流淌在脚下,开始浸透进血里时,才发觉这场战斗远比想象中的要残酷许多。
这就是不死不休的局,来人定是杭州盐枭无疑。
杜棱瘫坐在地,把好不容易穿透进皮甲的箭拔了出来。
嘴里抱怨道:“参军也真是的,像我们这种将军一般的人物,也不说配几领像样点的铠甲……”
杜棱的苦中作乐,已经没有几个人还有心情附和。
杜棱一行是死伤大半,在一起厮混的袍泽现在就横倒在自己的面前,眼睛都还没来得及帮他们闭上,谁还有心情来考虑甲胄的事?
士气是跌落到了谷底,再有一次进攻,恐怕他们心底最后的防线就会被击溃。
杜棱深明此理,挤出一个十分难看的笑脸对众人道:“你们之中,谁要投降?”
有人正想提议杜棱投降,可抬头看到杜棱的笑脸时,又是低下头去。
杜棱脸上的笑意,比钱塘江的海水更要冰冷,没人想去试一试这冰寒刺骨的寒意。
当所有人都绝望之时,那声亲切而后期盼的号角声终于是再次响起。
众人差点喜极而涕,一个个脸上都是劫后余生的喜悦。
杜棱的笑容终于变得缓和了起来。
“留哥儿,你终于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