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砚出自农民家庭,母亲在她很小的时候因病去世,家中除了父亲和久病在床的祖母,还有一个弟弟。
很普通的家庭,在这个时代并不少见。一个劳动力养活四口人肯定是不会富足,但老人和孩子也可以帮忙织补东西,若要生活下来,并不是特别困难。
如果她的父亲不是一个赌鬼的话。
“母亲走后,父亲很难过,开始沉浸在赌钱之中,一开始和同村的乡亲赌点小钱,有输有赢,倒也还好。”
“后来他的一个朋友带他到了海州城,见识了大赌局,他便一发不可收拾,家中的日子就难过了起来。”
“家里哪有什么钱呢,母亲走时留了藏了几两银子,一半说是给我嫁人时的嫁妆,另一半是小弟--也就是我弟弟结婚的聘礼,都被父亲输掉了。”
“后来没有办法,他卖掉了家里的田,上好的水田被他一块块地挥霍,我觉得不能再这样了,抱着他的腿哭。”
这是靠近城墙的一间小屋,据说是何茗父亲在世时的屋子,后来何茗父亲逝世,何彦辰卖了这间房子带着何茗讨生活,待到海平王收养何茗后,这间房子又被海平王买了回来。
夏砚不想回小襄楼,何茗想着她确实没必要回去,便将她安置在这里。
听着她口气冷漠地讲着自己不幸的遭遇,何茗有些心疼。
“然后呢?令尊听你劝了?”
“听了。”
“那还好。”
“然后就把我卖了。”
夏砚说着抬起头,目光无神地盯着窗外,像是在看一个死物。
“其实我不恨他的,如果他能就此改变,带着弟弟大母好好生活,我会很开心。”
何茗暗暗叹气:“但是他没有。”
“他当然会继续赌,我有什么办法呢?我……我赚的钱也不多,一大半都要寄给他,供他偿还赌资,只是希望他能稍微动一下手,照顾家里的土地,别让弟弟和大母饿死罢了。”
何茗点点头,夏砚这样一个有容貌,有性格,有底线的人,在青楼确实是极好的噱头,可要说能赚多少钱,那就不太可能了。
“这样说起来,你能为自己赎身真的很好,既然令尊有些,哎,不如你自己去照顾家人。”
夏砚揉揉眼角:“嗯,我寄回去的钱越来越多,希望父亲可以从手中稍微漏一点,只要一点就行,我想让他能供弟弟上学。”
“自然是不可能了。”
“嗯,后来我就自己买些书寄回去。”
“所以我总是能在那间书坊看见你?我还以为……”
“以为什么?”夏砚的目光中隐隐有期待,可惜何茗没有捕捉到这微弱的表情。
“算了不说了,其实你能想到这点,已经很不错了。”
“其实……这也多亏了我之前的一个朋友。”
“是么,你朋友现在哪呢?”
房间内只有微弱的烛光,夏日淡淡的海风吹得光影微微颤动,何茗好像是听见了夏砚的一声轻叹,不能确定。
“算了,不说了吧。”
“嗯,好。”
就算是小冰河,旅宋的夏日仍旧炎热,密闭的房间有夏砚身上浓郁的处子奶香。
何茗觉得有些口渴。
“如果没事的话,那我就走了。”
夏砚没有开口,何茗觉得自己真不能再呆下去了,胸口是一团燥热。印象中赵馨丹对自己怎么都好,就是男女关系上比老夫子还要大防,如果真控制不住,怕不是要被她赶出家门。
若是瞒过去……算了吧,夏砚这边会不会同意还是两说呢。
就算她愿意……自己做一次怎么也要两个小时一个时辰,那么晚回去怎么可能瞒得了。
何茗站起身来,推门准备离开,夏砚却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嗯?”
“别走,再……再陪我聊一会儿。”
何茗有些无奈,拍拍衣袖再度坐下:“好吧,你想聊什么?”
夏砚侧着脑袋凝视何茗,几个深呼吸后说道:“我……要向你赔罪。”
“什么?”
“我要向你赔罪,其实那天你撞我,是我故意的。”
“什么?”何茗脑袋有些混沌,“其实那件事对我也没什么影响,无非就是别人骂几句,不对……夏砚你是故意的?为什么?我不信。”
不长的交流让何茗自认对夏砚有些了解,事后她拿了一大笔补偿,可她会是专门碰瓷?何茗不信。
“我是……”她的声音很小,白皙的耳朵根染上了红色。
“什么。”
“我是为了我弟弟。”
夏砚的目光充斥了愧疚,自责,懊悔和痛苦,貌美的女子向来惹人怜爱,如今的夏砚,让何茗本就不多的愤怒都荡然无存。
“是因为……令尊?”
夏砚很痛苦:“我以为给他的钱多,他可以让弟弟和大母过得好一些。”
“没有想到只能让他赌得越来越大,他卖掉了家里最后的田地,卖掉了所有一切能卖的东西,可还是还不完赌债,他要卖我弟弟,可还是不够。”
哭腔中,夏砚继续说道:“那天于鄂宝找到了我,父亲的欠条在他手上,他说,我父亲答应,只要……只要陪他一次,所有的债一笔勾销。”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于鄂宝又说,如果这样不同意,那帮他做一件事,欠债不要,甚至弟弟和土地都可以还回来。所以那天我按照他的吩咐,站在那个路口,他们和我说可以了,我就走出去,正好被你撞到。”
“可是……我真的不知道骑马的是你啊!”
宁静的夏夜,夏砚突然爆发哭喊,何茗胸中万丈柔情,一把搂住了满脸泪痕的夏砚。
“好了好了,没事的,你看,不是对我什么影响都没有么。他们想打击我,哪有那么容易。其实我对那天很庆幸,真的。可以帮助你,可以……可以让“我”遇见你。”
少女身体柔弱的触感让何茗沉醉,身体的清香让他沉迷。一张小脸扭头对着自己,何茗可以感受到少女呼气时的温暖。
他转过头去,对视那双眼睛。咫尺的距离,那仙姿佚貌,皓齿蛾眉竟是如此惹人贪恋。
“真的么?”
“真的,好了我要离开了。夏砚你就住在这里吧,想住多久都没问题,毕竟我们是……我们也是朋友嘛,对不对。”
何茗按捺住不安的心神,站起身来,然而不过几秒而已,一片柔软将他紧紧包裹。
“不要走。”
“我现在一无所有,没有什么可以补偿你的。幸好,我对自己很有把握,我曾经痛恨自己有这样一副躯壳,可终究还是有些价值的。我对自己的美还算有自信,这是一副还算干净的美,请你不要嫌弃它微不足道,这是我最昂贵的东西了。”